文章转载自职教未来网
■瑞士
摘 要：
瑞士中等职业教育作为职业教育体系的重要基石和重要主体，在经济社会发展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瑞士的中等职业教育主要有学徒制和全日制职业学校两种模式，并以三元制的形式开展。近年来，瑞士的中等职业教育面临着一些现实问题：学生人数减少，“人职失配”现象日益严重，学徒“辍学”及教育系统内部的挑战。针对这些问题，瑞士展开了相应的改革。借鉴瑞士经验，我国要增强社会各界对中等职业教育重要性的认识，构建融合贯通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充分发挥企业在校企合作中的积极性，建立专业的生涯指导和咨询系统，以促进我国中等职业教育健康发展。
20世纪初，瑞士仅是欧洲的一个农业小国，经济落后，但经过一个世纪的发展，瑞士已经成为一个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工业国家。其秘诀何在？高素质劳动力无疑是关键。正是发达、完备且独具特色的职业教育体系为瑞士培养了大量的高素质劳动力，而中等职业教育作为瑞士职业教育体系的重要基石和重要主体，发挥了巨大作用。2019年1月，国务院印发《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提出要提高中等职业教育发展水平，把发展中等职业教育作为建设中国特色职业教育体系的重要基础。然而近年来，我国中等职业教育出现了滑坡现象，甚至出现了取消或减少中等职业教育的声音和行动，这与国务院的文件要求完全背道而驰，为了进一步落实国务院政策，有必要借鉴瑞士中等职业教育的发展经验。
一、瑞士中等职业教育的现状
（一）瑞士中等职业教育发展的整体概况
在瑞士，学生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之后实行分流，15至29岁的人倾向于继续接受高中教育。在15至29岁没有高中毕业的学生中，79%的学生会继续学习，12%的学生参加工作，9%的学生既不就业也不接受教育或培训，相对应的经合组织的平均值分别为69%,16%和15%。九年义务教育阶段之后，学生开始分流，大约85%的初中毕业生接受中等职业教育，其他学生接受普通高中教育。从年龄上来说，接受职业教育的毕业生（22岁）往往比普通教育的毕业生（20岁）略大一些。在25岁之前，有65%的人期望获得高中职业资格。需要说明的是，瑞士的中等职业教育以学徒制为主要形式，因此，本文所讨论的中等职业教育现状主要围绕学徒制展开。
中等职业教育是瑞士职业教育体系的主体，包括2年制中等职业教育和3-4年制中等职业教育。2年制中等职业教育模式为年轻人提供更实用的技能，以获得专业的职业资格证书。大约90%的学习者能在2年课程结束时获得联邦职业证书，凭此证书可直接就业，还可以继续学习3年制和4年制的课程以获得联邦职业文凭。3年或4年制中等职业教育可以让学习者获得特定工作的能力，也为学习者提供了参加联邦职业会考的机会。通过了联邦职业会考，学习者可以直接申请进入应用科技大学学习。
（二）瑞士中等职业教育的规模
瑞士的四个语言区分别拥有不同的历史文化传统，这也形成了中等职业教育模式的多样化，主要的中等职业教育模式有“双轨制”和专门职业学校两种主要模式。其中80%左右的学生接受“双轨制”模式。一般来讲，基于学校的职业教育往往指的是商业学校和贸易学校。
与德语区相比，在法语区和意大利语区的学生更倾向于接受全日制职业学校教育。2018年，在德语区所有接受职业教育的学生中，只有4%的学生接受全日制职业学校教育，而在法语区的比例占到了23.6%，在意大利语区的比例占到了30.1%。2018年高中教育阶段不同类型学校入学人数如图1所示。
（三）瑞士中等职业教育的培养目标
瑞士的中等职业教育主要是以现代学徒制的形式开展，即使是全日制的职业教育学校，其培养目标也是基于学生就业考虑。因此，这里主要介绍瑞士现代学徒制的培养目标。
瑞士现代学徒制的培养目标是培养多元化、多技能、全面发展的新时代技术型人才。随着经济结构与产业类型的转变，劳动力市场对学徒的要求也在不断提高，由传统的只要求熟练掌握操作技能转变为现代化的多元复合型人才。为了适应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学徒在培训期间不仅要求学习本领域的专业技能，还要学习适用于不同工作情境的基础知识和语言交流、人际交往等能力。
（四）瑞士中等职业教育的办学模式——三元制
瑞士职业教育主要在企业、学校和培训中心三个地方展开，所以也称为“三元制”。瑞士大多数企业为中小企业，规模比较小，导致很多企业无法单独培养学徒，所以产生了跨企业培训机构，即由行业协会主管的职业培训中心。培训中心有双重教育目的：它不仅进行专业技能培训，同时还要加强普通教育，促进个性发展，培养对社会的责任心。
二、瑞士中等职业教育发展面临的挑战与举措
瑞士的中等职业教育发展具有其显著特征，如注重对学生责任心、自我管理能力等非认知能力的培养，“三元制”的办学模式不仅保证了基础文化知识的学习，还培养了过硬的基本职业技能。但是，在当前的发展过程中，依然面临着一系列的问题和挑战。
（一）中等职业教育发展面临的挑战
1. 接受中等职业教育的学生数量变少。
出生人口数量减少，导致接受职业教育的学生数量也在减少。瑞士高等教育分为两部分：高等A级（学术教育）和高等B级（职业教育）。人口变化会加剧职业教育和学术教育之间的竞争，为了能够招收更多的学生，一部分B级高等职业教育的录取途径可能会变得更加学术化。尽管这样的竞争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鼓励卓越的积极的刺激，但也可能导致一些机构失去他们特定于职业教育属性的身份，并把注意力集中于实践技能培训。
与此同时，瑞士的家长更倾向于让孩子接受普通高中教育进而接受传统大学教育而不是进入职业教育。这种情况在丹麦和德国也正在发生，丹麦VET注册人数从近50%下降到30%以下，丹麦的政策制定者和雇主们对此深感忧虑，部分家长认为大学教育是孩子获得更好生活的关键。在德国，最著名和最受欢迎的学徒制度，现在只有不到50%的人选择。在这种背景下，瑞士职业教育的质量也伴随着生源质量的下滑与职业教育吸引力的减弱而不断下降。
2.“人职失配”现象日益严重。
和其他发达国家一样，在瑞士，经济和技术的发展变化导致劳动力市场对技术工人的需求也不断变化。传统服务业对劳动力需求的变化不大，但在金融服务、教育、卫生等行业则变化较大。
有研究表明，工作要求的复杂性、综合性越来越高，一些刚毕业的学徒被排除在劳动力市场之外，这便导致结构性失业的人口比例过高。另外，由于接受职业教育与培训的学徒获得的资格证书具有较高的职业性，而劳动力市场的划分越来越细，使得学徒所取得的资格证书与劳动力市场所要求的资格往往难以匹配，这成为越来越大的风险。
3. 学徒辍学问题。
在瑞士，辍学学生可分为三类：（1）初中毕业后没有读高中的学生；（2）早期的离校学生；（3）离开各种大专课程的学生。由于本文主要研究中等职业教育，所以主要讨论学徒制中的辍学问题。
在过去的十年中，接受职业教育的学徒已经表现出相当高的辍学率，“辍学”一般较多发生在学徒从学校走向企业的过渡过程中。“三元制”培训出来的学生比其他学术型学生更有实践经验，但雇主看中的软技能却无法在培训过程中被讲授，而是要在工作中不断积累、体悟与总结。因此，当学徒无法满足雇主的要求时，就极容易出现学徒中途辍学的现象。学徒辍学也和所学专业相关，如餐厅服务员、厨师、美发师和面包师等职业，提前终止学徒计划的比例高达40%。
对于辍学的具体原因，学徒和培训师有着不同的看法，学徒认为其主要与企业提供的培训有关，比如培训质量不高，师徒关系较差；培训师则认为学徒的努力程度、目标和他们的职业选择是导致其辍学的重要因素。
4. 来自教育系统内部的挑战。
第一，随着技术的发展变化，新知识正呈几何级数增长，对传统的培训形成了新的挑战，新时代背景下的技能工人要不断拓展专业边界、不断更新专业内容并不断丰富专业内涵。例如，一个汽车修理工现在需要知道更多关于计算机软件的知识，而不仅仅是关于机械工程的知识。
第二，由于人们总会有高等教育促进职业教育发展这样一种并不总是正确的假设，因此，越来越多的学生选择进入学术型大学学习，获得大学学位变得越来越普遍，所以在教育学历方面就产生了通胀。
（二）瑞士中等职业教育的改革措施
针对中等职业教育发展中遇到的问题与挑战，瑞士制订了相应的策略，来应对中等职业教育发展中的困难，以更好地推动中等职业教育为经济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1. 重视对劳动力市场数据的分析，确保“人职匹配”。
通过对劳动力市场数据进行高质量的分析，重新审视了当前现代学徒制和普通教育，能够保证瑞士现代学徒制的质量。年轻学徒通过数据分析可以判断自己是否符合劳动力市场的需要。
瑞士重视分析劳动力市场数据的原因有两个。第一，通过高质量的数据和分析有助于评估当前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的缺点，对保持和提升瑞士职业教育与培训项目的质量有重要帮助。第二，通过对劳动力市场数据的分析能够清晰地得出如何才能满足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可以有针对性地对企业的成本收益的政策进行干预。此外，欧盟建立的《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质量保障参考框架》在一定程度上统一了欧洲范围内的职业教育与培训质量标准，通过网站及时报道质量保障相关活动，更新成员国职业教育与培训的质量信息等，都给瑞士实现高质量的数据分析与“人职匹配”提供了外部支持。
2. 寻找辍学背后的原因，降低辍学率。
辍学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现象，对不同类型的辍学学生要分别提出有针对性的对策。学生辍学的原因很多，这背后的因素和建设性干预的范围都是研究和分析的重要话题。研究者Lamamra和Masdonati采用质性研究方法，以半结构化的访谈为基础，得出恶劣的工作环境、缺乏培训师的支持和工作场所的不良人际关系是导致辍学的主要原因。在接受采访的学徒中，有一半人表示他们与同事或主管的关系存在冲突，并抱怨工作场所提供的培训机会不足。
基于以上原因，有研究者提出更新工作场所中的互动语言，这样可以使学徒在进入工作场所时所面临的种种困难变得可见，也可以使培训师和有经验的工人在帮助学徒完成向工作生活转换的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更加灵活。因此，在工作场所中要特别注意师徒之间的互动，尤其是语言互动，这样才能提高教学指导的质量，从而提高学徒制的整体效率，并促进学徒从学校到工作场所的平稳过渡。
3. 接收移民，满足企业的劳动力需求。
中等职业学校的发展要和经济发展的需求一致，学生在从学校过渡到工作的过程中，中等职业教育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瑞士，随着信息技术的引入，在服务业及制造业等领域出现了专业人员短缺的现象，因此其从国外引进了许多合格的工人。此外，第二代移民的子女接受职业教育的比例也越来越大，这批移民的子女一定程度上也满足了劳动力市场的需求。
瑞士最大银行瑞士银行集团曾发布展望报告，警惕未来十年瑞士劳动力市场或现“用工荒”。报告指出，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新增退休人口和新增劳动力人口落差持续拉大，瑞士劳动力市场的用工缺口可能将高达69万人。老龄化人口较多，而就业人口比例偏少，政府正面临着日益增长的医疗保健和社会保障负担。为了应对这些问题，瑞士接收了更多的移民。1950年移民仅占常住人口的6%，而在2018年已经达到了29%。
但是，当前瑞士内部反移民势力增长，在这个移民国家，工商企业家们担心如果大门对移民关闭的话，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他们将得不到他们所需要的充足的劳动力。
三、瑞士中等职业教育对我国的启示
如前文所述，中等职业教育是瑞士经济健康稳定发展、国家竞争力持续上升的催化剂，具有很强的基础性地位，也具有很强的吸引力。以此相反，近年来我国中等职业教育面临着招生困难，发展规模缩减的不利局面。甚至有些学者认为，随着产业转型升级，应该弱化中等职业教育甚至取消中等职业教育等等。面对这些问题，结合当前我国中等职业教育发展现状，同时借鉴瑞士中等职业教育的成功经验，为我国中等职业教育的改革和发展提供几点参考。
（一）增强社会各界对中等职业教育重要性的认识
在瑞士，孩子接受中等职业教育，是基于其兴趣爱好，而不是被“淘汰”后的“无奈选择”。此外，接受职业教育的学生，也能得到人们的尊重。在瑞士国民的人才观中，并非只有获得大学学历的才是人才，具有一技之长，能够满足劳动力市场需求的也是人才。瑞士职业教育一直以培养中级技能人才为主，该人群按收入划分属于中产阶级行列。从瑞士的经验看，职业教育首先是一个经济问题、就业问题，是一个与劳动力市场高度相关的问题，其次才是一个教育问题。
相比较而言，我国普遍存在轻视中等职业教育，认为中等职业教育就是“二流教育”的现象。在很多人的观念中，也会把职业教育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当成是教育问题来看待。一直以来，如何增强社会各界对中等职业教育重要性的认识都是我国职业教育发展的重要议题。类似的，改变职业教育与培训的吸引力和社会认可度低的情况是欧盟职业教育发展的重要目标。因此，在观念上，我国政府、企业、社会组织和个人都必须转变观念，重新认识中等职业教育的重要性，把对中等职业教育的认识纳入到国家发展战略。在行动上，提高中等职业学校毕业生的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重点宣传中等职业学校的教育成果，体现中等职业教育培养学生的精神和担当，鼓励潜在的中职学生把它作为一个走向成功的可行选择。
（二）构建融合贯通的现代职教体系，提升中等职业教育的吸引力
瑞士中等职业教育的学生2年课程结束后通过考试可获得联邦职业证书，凭此证书可直接就业，也可继续学习3-4年课程，学习结束通过考试可获得联邦职业文凭，可直接进入高等职业学院学习。如果想进入应用科技大学学习，可以通过联邦职业教育会考，获得文凭后就可以直接申请。高等职业学院毕业生通过大学入学能力考试后可进入研究型高校学习。获得“专业会考证书”的中职毕业生可直接进入高等职业学院或应用科技大学。普通高中毕业生具备一年以上的工作经验且获得相关证书后，也可进入高等职业学院或应用科技大学学习。
瑞士已经建立了灵活转换的职业教育体系，学生在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两条轨道之间可以灵活转换，这种转换的枢纽在于职业技能证书和普通教育证书之间的互认和衔接。此外，在职业教育轨道学生还能够进入应用科技大学接受大学教育。这些特点都能够增强职业教育的吸引力，让学生更容易接受职业教育。因此，我们也要构建完善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以实现职业资格证书与教育学历证书的互融、共通，让学生可随时根据自己学习情况选择不同的教育类型。
（三）以企业为主体，充分发挥企业在校企合作中的积极性
瑞士的职业教育体系得到企业的强力支持，每年提供约230000名学徒岗位，企业把培训学徒并帮助他们获得工作看成是份内之事。学徒工作还会给企业创造更多的利润，这也吸引企业持续地投入到职业教育活动中。企业给学徒提供充足的实践操作的机会，并给与他们充分的指导，让他们在工作岗位上承担相应的工作职责。
在瑞士，企业支付学徒工资，政府提供学校经费，行业协会提供就业和指导。借鉴瑞士经验，我国的中等职业教育应该改变观念，让企业在校企合作中居于主体地位，对企业来讲，接收实习生不仅可以减免税收还能得到廉价劳动力；对于学校而言，让企业作为主体来培养学生可以提高人才培养的质量；对于学生个人来说，可以得到实习工资和实践锻炼的机会，提升自身技能水平。
（四）建立专业的生涯指导和咨询系统
在瑞士，学生接受义务教育阶段之后，依据个人的志向和兴趣进行自主分流，而不是根据成绩高低来选择读高中还是读职校。瑞士已经建立了强大的职业指导和咨询体系，这一体系旨在帮助在教育和职业生涯各个转折点的学生，让每位学生都找到适合的位置。瑞士义务教育阶段就配有专任职业指导教师引导学生了解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对学生将来的职业选择进行指导。
因此，我国中等职业教育要实现高质量的健康发展，需要在义务教育阶段就注重对学生进行职业指导，让学生了解自己的兴趣和能力，了解各类职业的要求。比如，每周安排一次职业指导课程，由专任的职业指导教师来上，让学生亲自去体验不同的职业，在亲身体验中认识自己的专长，逐渐让学生意识到接受中等职业教育是出于自身的兴趣和能力。
（五）扩大生源来源，加强职业培训
近年来，我国的中等职业学校出现了招生数和在校生数滑坡的现象，瑞士通过接收移民的办法来破解中等职业教育生源减少这一局面，而我国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则要通过加强社会培训的方法来扩大生源，尤其是农民工和职业农民的培训。根据国家统计局2020年公布的数据，目前全国农民工人数达2.9亿，按照2019年的统计，“2.9亿农民工的学历水平普遍较低，初中以下、高中、大专及以上学历的占比分别为72.3%、16.6%、11.1%。”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17年接受过农业或者非农职业技能培训的农民工仅占32.9%，其中接受过非农职业技能培训的占30.6%。”可见，这批人亟需学历和技能上的提升，当前及未来，这批人将是中等职业学校的主要生源。
